精英意识到平民话语的网络小说

刘怡
刘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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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意识到平民话语的网络小说

20世纪90年代,中国小说美学发生了重大转型,小说的创作思维冲破文以载道和宏大叙事,走向个人化与私人性中的技术层面。尤其是随着网络这种现代传媒的介入,小说写作已不是作家的专利,开始面向全体有书写能力的人们[1],小说在作家那里的精英意识便真正地向着平民话语过渡。在网络中,人人都享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与欲望,小说则成为所有文学式样里最为贴切的一种艺术化表达范型,可以充分调动个人的创造性与想象力。在当今纸面文学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网络小说却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成为亮丽壮观的一道风景线,这似乎表明,文学并未从普通读者的视线中消退,小说也并未丧失它的独特魅力,只不过是在以另一种姿态触及人们的性灵罢了。

网络小说是传统小说因子与网络媒介相整合后的新文体,是由非专门从事写作的一般网民在BBS或各大中文文学网站发布,在网络社区间形成互动性阅读与评点的网上文学原创。在本质上,它与网下的纸质并无多大差异,仍沿袭着90年代以来的个人化与私人性小说写作路子发展,体现出小说叙事视角的内趋与个人立场的张扬。较之于纸质小说讲究严肃创作法则和文学纯度而言,网络小说在很大层面上纯粹是一种卡拉OK式的自娱活动。传统小说创作始终在规范严谨的文学运营机制下进行,作者经常处于一种紧张乃至痛苦矛盾的焦虑性精神状态中,发自内心的快乐往往是在作品得以完成和得以发表或出版的结果显现中。与之对立,网络小说创作者不奢求通过写作以达到自己的某种功利化目的(那些从网上下载以纸质的形式出版以赚取钱财的所谓网络作家不在此列),就网络小说作者的角度来说,他与每个参与沟通的网民一样,都有充分的话语权,他用自己最满意的小说话语,无需经过批准审查,通过网页发布问世,行使和实现这一话语权,以此给其他网民和现实社会以这样那样,或正或负的影响。从理论上说,每个参与沟通的网民,都拥有充分的话语权,都可以成为一个作者。[2]

由于网络小说作者几乎都有自己的职业,且本心在于对文学发生兴趣,其具体行为不过是把小说当作一种茶余饭后的惬意享受把玩而已,所以整个创作过程相对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正如康德所说:人们把艺术看做仿佛是一种游戏,这是本身就愉快的一种事情,达到了这一点,就算是符合目的;手工艺却是一种劳动(工作),这是本身就不愉快(痛苦)的一种事情,只有通过它的效果(例如报酬),它才有吸引力,因而它是被强迫的。[3]网络小说作者往往把小说仅仅看做小说而已,不大去探求小说之外的东西,主张把小说当作一种游戏来咀嚼,甚至在网上,还真的出现了一种叫做小说接龙的游戏。

网络小说作者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关注自身独特视角中的世界,按照自己的七情六欲去自由抒写生活,在取材上不太重视反映现实的重大题材或具有时代精神的共名主题,而避重就轻,主要偏指武侠、言情、侦探、志怪等一系列或煽情、刺激、悬念、恐怖、逗乐的融合边缘与时尚的大众通俗内容,笔力所及的是小人物情怀,继而借此在虚拟的世界中寻求一种精神的解脱与情感的宣泄。单看一些题目就可见一斑,如《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爱上那个坐怀不乱中的女子》、《悟空传》、《性感时代的小饭馆》、《新画皮》、《破裂的现在时》、《工作都是臭狗屎》、《倒霉的一天》、《十五网上的月亮》等,不一而足。网络写手俞白眉说:对于网络作家来说,他可以不知道普鲁斯特,可以不知道福克纳,但他往往对金庸的作品烂熟于心,在网络上公认的经典作品是《天龙八部》,是《大话西游》,是《面具》,可以说现在网络上的这一代,是在欧美流行势力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一代,对于大众文学的流行元素,他们比他们的父辈更有发言权。[4]

网络小说叙事本身常被当作一种自由的文字嬉戏来处理,葛红兵认为:我始终相信文学在终极上是游戏的,从理想的角度讲,它不是出于义务,也不应出于义愤,不是为了宣告,也不是为了呼号,而仅仅是出于人之作为一个人,他的先天的表达的欲望、解释的欲望、展布的欲望。[5]因此,阅读网络小说不能抱着阅读传统纸面小说的心态,网络小说通过喃喃自语的近似流水账的叙事,力求接近和还原的是生活原生态。

网络小说转向平民话语,在于网络为其提供了高度自由的空间。尽管如此,基于网际交往的时间消费观念,或出于轻松目的考虑,作者在进行自由想象与创造时,经常还是不会作太多细致复杂的考虑,任由在手指敲打键盘的机械性动作里流淌出率性质朴的思想,在这种原初化形态中,可以不遵循语法观念,不讲究整体布局,甚至也允许文字上的错误,但这些并不影响小说情节的发展,似乎在作者眼里,小说的关键要义在于为了表达某种意绪,类似中国画里的写意手法,至于语言文字都只作为一种格式塔式的表征符号,某些局部的不完整,也无伤整体的完整性。作者关注的可能更多是想通过虚拟信息空间来寻求网络社区网民之间的情感传达与交流,通过简明的文字甚至一些简单的数字化符号,在无声无息的网络世界里串接每一个网民的心灵,有时也就无需用更深刻、具体、明白、流畅的话语来进行小说叙事,这样就迎合了普通人的需要,语言功底和写作文采以及写作天赋在这里都可以得到最简单的诠释。

网络小说的平民话语态势带来的是小说作者不计较个人名声,而着重参与尝试。这样,我们就看到了诸如分子、老谷、水晶珠链、江南游子、恐龙、老实巴交、挪威森林、安妮宝贝、宁财神一系列非常另类的奇怪符号化网名。网上作者同一般网民一样将真实身份消隐,读者也就没法把作品与作者联系在一起去挖掘其人生体验和知识架构。而且,读者如果以生活中的体验来理解网上作品与人物,也就难免会产生幻觉和错觉。就像网络在一定程度上只能拉近现实与理想中人的时间距离,并不能真正拉近彼此之间的情感距离那样,网络小说的真实性相对于传统模式的小说创作真实性就要弱得多,何况网络小说本身就不当真。既然小说的真实性消退,且小说又是在网络之间的开放传播与多向互动,我们也就无法确切知道小说本身究竟是何人何时何地所为,小说的版本与源流无从查考,这样,就出现人人皆可以互相侵权,而谁也不去较真的现象,小说则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人共享的精神资源。

譬如,网名为痞子蔡的蔡智恒写过《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就相继也出现了以他的名义写的《第二次的亲密接触》、《第三次的亲密接触》以及第N次的亲密接触,不过,细细比较,它并非一人所为。在网络小说的互动呈现中,可以既是作者、也是读者与评论者,三者之间无任何明确界定。网络小说总能得到许多及时的反馈,只要鼠标轻击,一切皆可以循环地进行下去。由于话语的高度自由,网络小说叙事模式千姿百态,具有独特的个性,如任晓雯《女人的长头发》采用随笔加学术论文式的方法,痞子蔡《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雨衣》等则采用书卷气的诗化形式,其文体都是由作者的自身不同职业习性铸就的。在网络小说中,尤其是反映网上恋情的小说,逐渐形成一整套的术语和表情符号,如7456、5555、TMD、TNND、WBD、:)、:-)、:%-)[email protected],每一个都有相应的网络化约定俗成的表意功能,正如《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主人公轻舞飞扬所说:为什么网络和现实总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呢?/因为在网络上,你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听到对方的语气,/所以只好将喜怒哀乐用简单符号表示。[6]

网络小说在体裁方面打破许多界限,文字更具娱乐魅力,情节更贴近大众,在此层面上,它推动了文学的进步。当然,网络小说也存在相当大的负面影响。一是因其虚拟性,作者在自由空间中的任意驰骋无须负半点责任。二是因其高度自由性,网络小说在网上一发表,即完成出版工作。这就难免导致网上小说的混乱局面,因为如此,注定它只是文学发展过程中匆匆行走的过客。但网络小说的出现,也给文学发展带来了革命性的意义,因为在网络上,任何人都可以尽情地行使话语表达权,这就为作家从形式上到内容上打破种种人为设置的藩篱和枷锁而回到文学本意上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参考文献:

[1]网络之星丛书(小说卷):我爱上那个坐怀不乱中的女子

[2]郑杭生.丛书序.蔡智恒.雨衣.北京:知识出版社

[3]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

[4]俞白眉.网络论剑之大梦先觉篇.陈村主编.网络之星丛书(散文卷):蚊子的遗书.

[5]葛红兵.自由的文字嬉戏榕树下网站

[6]蔡智恒.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北京:知识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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